黑夜終會迎來黎明。
在宗教這塊上,我家裡發生的事情比八點檔還八點檔。
在國中,我外婆入醫院,之後便是提到外婆活不久,我媽當時逆天命,強行硬留著外婆好幾天,但最終,還是撒手人寰,而我媽也一改以前的身體健康,肉眼可見的憔悴跟虛弱,而我看著我媽哭了好幾天,而我媽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恢復身體健康。
而這也是我第一次面對去世這件事情,聽到外婆去世時,我當下沒任何情緒,但是當看到棺材,再也看不到外婆的身影時,只能目睹棺材及遺照時,才真的體會到,我外婆真的去世了,接著便難過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。
畢竟在這家庭,外婆是真心疼愛著我們這些外孫,每次回去,打完招呼,就會默默折去房間,然後拿出錢塞給我跟我哥,即使知道我們聽不懂,也是會說著話,我便會看著我媽,等著我媽翻譯。
再之後,還有嬸嬸是會唸經的人,表面一套,背面一套,一直想著怎麼霸我們家財產,但好笑的是,這些年看下來,他們一家五人,四人車禍,就只有嬸嬸這位念經的人沒事就是了。
但也是因為這件事情,我開始討厭那些念經的人。
姑丈去世後,姑姑跟一位師父走很近,也會把對方帶回我們家,然後我爸他媽也很信他,可是在我高三時,姑姑卻做了不告知祖先,將小孩直接改回娘家姓氏,斷人子孫這件事情,於是對方祖先下了黑旗令,而當家是我阿公,自然討債在我阿公身上,原本健康到能爬六樓樓梯到佛廳拜拜的阿公,直接倒下,之後躺在床,起不了身。
阿公倒下之後,便只理我們家的人,姑姑、他老婆都不看任何一眼,我就在旁邊看著,看著他看著我媽,渴望著並也說出口,希望我媽救他,我媽說看到了黑旗令,但她也無能為力,畢竟人家祖先要的是還子孫。
而姑姑明明知道卻不做,反而叫我們全部的人去跪她信的神並跪下說:「我們願意折壽給阿公,換取阿公的壽命。」
然後我就笑了,內心吐槽著──姑姑你怎麼不跪呢?他是你爸。
阿公不到一周吧,就去世了,速度如此之快。
自此,我開始厭惡這些宗教人。
原本以為應該就告一段落了。
我大學要畢業的那段時間,我媽在成大醫院檢查都檢查不出不舒服及失眠原因,據我媽說法,是去到雲林,剛好有神明遶境,被攔下來,說我媽靈魂被封了,就幫我媽處理了,當天晚上我媽就做夢夢到抓到姑姑對她施法。
而我媽在述說的時候,我推算了時間回去,我沒告訴我媽,在那同一天我身體也崩垮了,我人在租屋處也夢到我在舊家佛廳看到了姑姑在施法,而我自己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換掉了我媽,自己躺上去。
在那之後,在奇美醫院再檢查便查出原因。
而姑姑呢,徹底瘋了。
再見到姑姑時,是在我爸他媽的喪禮上,姑姑人整個變樣,也非常邋塌,身上也有異味,瘋言瘋語,不時跟空氣說話,做著那些靈山派的手勢跟步伐,也不時講過去她對我們家幹的所有骯髒事情。
畢業後,我便被各方情勒,以「孝」字綁在家裡照顧我媽,想去北部發展遊戲業,也被各種情勒後,心軟留了下來,而這也是我絕望般黑夜的開始。
凡是陪著我媽去醫院或親戚來找,我便得面對每個親戚問我就業怎樣的事情,講一講又都會說叫我留在家陪媽媽,照顧媽媽,每一次見面都得問一次。
而我也看著同屆的一一就業,我只能不斷焦慮著。
而在家,我沒有任何喘息空間,每天在家承受著我媽的情緒,每天聽著我媽罵我爸,每天都在跟大伯家勾心鬥角及爭吵,還得忍受我哥回家後,可以對我大吼,而我媽只會偏心我哥,我跟我媽溝通任何一句話,全當沒聽到,甚至沒有金錢自由,看病跟朋友出門也得看我媽的臉色,而我更沒有發脾氣的資格。
過不久,我右手的神經發炎,連吃飯都得免強拿湯匙才能吃飯,卻還被我媽叫去做家事,當時能看醫生,也是因為我拿著湯匙的手一直抖,我媽才同意去看,而她依舊不願意叫我哥幫忙做家事,我哥只需要回家當大爺甚麼都不管就好。
她的寶貝兒子,只要待在家便是孝順,而女兒......
於此同時,我的體質也開始轉變,我開始變多夢,我出門在外開始變更敏感,護身符有跟沒有一樣,三不五時卡到陰,而身體也更差。
每一天都被言語傷害,每一天我都在告訴我自己,這些都只是短暫的,等媽媽身體好了,一切都會好轉的,等媽媽要搬家了,這一切都會好,同時,每一天,我也想著我怎麼選擇自殺,跳海也好、從自家跳下去也好、拿起菜刀往自己的心口插下去也好、出去被車撞也好......
每天晚上我都失眠,我媽也開始罵我都不睡覺,但每次一想到我睡醒都得面對我媽各種情緒時,各種破爛事情,一睡覺又各種夢或淺眠,無法好好睡,我便焦慮地睡不著。
我開始對以前開朗的自己感到陌生,我想不起以前自己為什麼能有這些情緒,看著過往的記錄,最後都是以掉眼淚收場。
我還記得,有一次我親戚突然對我說:「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阿。」
我當下直接淚崩,話不成語。
對阿,我以前不是這樣的阿,可是我快樂不起來,我想找回快樂,演起快樂,可是我只覺得更分裂。
你們喜歡這一面的我,我卻無法喜歡,明明是我,我卻認不得。
我自嘲地哭著笑了──我的現實生活如同奴隸一樣的生活,沒有任何自由,比古代奴隸好一點,也就只是不愁吃穿,我還能掌握自己的生死而已。
有一天去了常去的鳳嬤娘娘廟,祂的乩身看了我一陣子,轉頭對我媽說:「讓你女兒晚上不要出門,會被帶走。」
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,聽著他們對話想著:媽,連她都看得出來我狀況不對,那你呢?你還是我親媽,我每一天每一天,都想求死。我沒被帶走,也只是因為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希望的信念撐著我,但我真的不知道這未來的路有多漫長。
回家之後,我被我媽禁足了。
而我也開始恨自己的體質,為啥得是我,而我哥可以不用,更因為之後有過差點被奪舍,我第一次感到恐懼,我的身體不再是我的身體,我不能正常操作。
漸漸的,我開始畏懼出門,因為走一走,我可能就卡到陰而身體不適,又或者像那次經驗一樣,身體失去主控權。
2017年,忍了二年以上,受不了的我,計畫了逃家,然而我的現實是,當晚我媽就動用關係,我便被警察抓回去了,我媽親自到台中警局把我帶回了家。
人生達成了在警局過夜的成就,在警局喝茶吃番薯,在警局情緒大崩潰。
唯一後悔的是,我當下沒報家暴。
回家之後,我內心絕望且崩潰,但看到我媽帶回我之後,睡覺時緊握著我的手後,不斷顫抖著,我又心軟了,可是同時,我再次痛恨這樣的我。
我腦海中閃過這二十幾年來的種種,我知道這一路以來我媽的辛苦,我知道癌症後,我媽情緒不穩,我知道這家庭爛成這樣,我知道還要面對大伯一家的破事,我知道我媽這樣撐過來也不易,在這個家,她能依賴的人,只有我,可是...我也忍得好痛。
而這次事件之後,我也對當時朋友嚴重產生了愧疚感,因為當初如果沒弄好,會害我朋友被抓。
內心不斷碎開的我,對任何事情幾乎沒情緒起伏的感覺了。
我開始漸漸遠離好朋友,朋友們的建議我都懂,但「恩情」過不去,我心軟的放不下我媽,我也怕朋友說關於我死了,他們會難過的情勒話語,因為我媽的情勒已經讓我喘不過去了,再聽到他們這些話,我很害怕我產生壓力而恨上朋友。
即使之後我媽對我好了一些,但也只是暫時的。
過了不久,我又回到了如同奴隸般的生活,我發現我就算出去工作了,我的錢依然不是我的錢,甚至我媽會由著各種原因把錢扣光。
我發現了,我手上僅有的一、二百元,緊握著也不會變多,因為我媽會叫我買東西,然後錢又沒了,我發現,不管怎樣,我永遠沒有錢。
而我依舊遭受語言暴力:你都不賺錢,你都不存錢,只知道花,你看哥哥.......
可是,我媽總是藉著各種緣由把錢拿走,只要我媽開口,我就會給,而她永遠不會跟我哥哭窮,而我媽只會幫哥哥把錢存著,一毛都不動,我怎麼存錢?
於是,我便不再緊握著錢了,反正沒錢了,我媽要我跑腿便會給,那我還是善待自己吃一吃、喝一喝吧,畢竟我也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,反正哪天不在了,這些錢都是我哥的,永遠不會是我的。
在這黑夜生活中,我很慶幸我當時玩了《死亡愛麗絲》這款最惡手遊。
在人生中沒感受到父愛的我,在這裡,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父愛,完全符合了我理想中的爸爸。
在公會幫忙處理事情及安排,還有公會戰時亂玩小遊戲,幾乎都任由我發揮。
某次發生一點事情,某個公會跟軍師爸爸討人,說要交我出去,軍師爸爸直接擋下來,我還是事情發生一陣子後,才從其他人口中得知。
我問了軍師爸爸這件事情,軍師爸爸:「你也沒說錯阿,交你出去幹嗎?」
第一次,我感受到了關於父愛的安全感,看著他寡言,看著他默默替三個公會想戰術,看著他任由我玩,任著我任性,讓我這個無課玩家培養到進台服第一的公會,而出事直接幫我擋下來,我內心真的被暖了一把。
如果我家人也能有這樣存在.....就好了。
某天,跟軍師爸爸閒聊,他脫口一句:「有你的地方就有歡樂。」
當晚的我便崩裂了,我不斷的掉眼淚,那只是我想演出我還是正常著,我想欺騙自己我是快樂的,那只是隔著螢幕,讓我看起來正常的面具。
支持著我繼續活著的,也不過就是身居手遊台服前端公會的責任。
我不知道甚麼時候,我會連這最後一絲活著的執念被消耗到沒有。
2020年4月。
「當初真不該把你找回來。」
暈眩了一下摔在地上,卻聽到冷言冷語,我真的死心了,那當初就該放我到台中自生自滅,我不知道繼續活著幹嘛,我想像不出未來的樣子,而我期盼著我媽好好看我,真的好難。
我真的累了。
每天不斷替自己打氣說這段時間撐過去,未來會變好的我真的很蠢,因為在這家,我做了什麼,說什麼根本不被重視,什麼事情都女兒來,什麼事情都跟女兒要,反正兒子只需存在著就是孝順,便是對,他只需要享受。
既然這樣,遍體是傷,痛到麻痺的我,連眼淚也流不出來,已經沒什麼好留戀了。
那一天晚上,我第一次請假公會戰,我把手遊的事情,該交代的交代處理完,我想好了,好好看完家人的臉之後,洗完澡,便從六樓佛廳跳下去。
我想,報復他們。
我想讓神明看清楚,我想讓祖先看清楚,這是祢們保佑的一家人,我恨這個家,我恨祢們,而我也想讓大伯一家未來都活在恐懼之中。
我的自殺,一舉三得,好像蠻划算的。
然而,手機跳出來一個訊息。
軍師爸爸:「你還好嗎?」
我轉頭交代手遊的事情,我很清楚,心牆築起,常人都不會再追問下去,更何況從未見面,僅是手遊夥伴,僅聊手遊公會的事情,沒聊私事的我們呢?
然而......
軍師爸爸:「那不是重點... 遊戲不重要,重要的是你沒事嗎?」
看完的我,心跳動了起來,同時心也痛到嚎啕大哭起來。
在這一段的時間相處,其實加減從公會小夥伴那知道軍師爸爸家裡的情況,他的遭遇跟我很相似,奶奶失智,只認得他,也只黏著他,照顧病人的重擔都在他身上。
而軍師爸爸這幾年以來,總是這樣如水一般溫潤,沒有脾氣,就算公會有事情或不愉快的,他全部接下來承擔,然後說對不起,任何事情止步於他。
我想,所謂的善人便是指他了。
人生二十幾年來,從沒有人問過我的感受,所有人都是對著我說,他們怎樣,你該怎樣,沒人可依賴。
可是,我好痛,真的好痛,為什麼要讓我的心再跳動起來。
但......如果,這世上依然有溫暖,那我願意再試試看,如果連個從沒見過面的人都能感覺出我的不對勁,我願意再待著,我想跟軍師爸爸一樣,帶給這些無助的人溫暖,明明這世界還很大,為什麼得因為這些人把自己綁死呢?
連個素未謀面過的人都比親人還關心我,在意我的感受,我又為何要緊抓著我媽呢?
我想珍惜這些真正關心我的人。
而這個家,也不必留了,再慘也不不會慘去哪了,反正在家我沒錢,我去外面也沒錢,之後被卡到也好,慘一點被奪舍也好,餓死在外面也好,至少我是真的自由了。
以後,我只為我自己而活。
而過了二年,我才問出這一天,同時是我軍師爸爸的生日......而我們自今依然沒見過面。
再之後的故事,就是我逼我媽選擇。
「我是不會再回去那個家了,你們可以當我死了,不然就是搬家,不然我不回去。」
我媽終於被我逼到妥協,而正巧房價跌到最低點,我媽買了房,卻是我哥的名字,但我也無所謂了,至少條件她做到了,我便妥協回去盡我可能的孝道。
既然你希望餘生兒女雙全伴左右,我還是願意盡這個願,只是這課題該換人寫了。
而我媽的那性子,知道我在看身心科,知道當時我真的很想死。
「那你怎麼不去死一死。」
而我懂得把刀子插回去了。
「好啊,那你幹嘛把我找回來,還二次,我在外面自生自滅就好啊,家裡男人沒一個給你靠,你兒子被你寵成這樣,誰會陪你啦,當初要不是我陪著你,你要確定你會在這耶!」
是的,過往我不願意講很難聽的話,去傷害我媽。
「你看你哥哥都存錢買到這棟房子。」
「喔,不都是你的錢買的?你錢都給哥哥了阿,我當然沒有,再者拉,哥哥有本事就別靠你啊,有種自己買阿,自己貸款阿,他早就搬出去了,你再自己想拉,當初要不是我逼你買,到現在你哪可能買的到房子?還在那破爛的舊家跟大伯吵,你兒子還得感謝我,要不是搬家,他哪有那臉找女友,然後結婚。」
對的,買完房之後,房價直接漲一倍。
「恩」與「傷」兩回事,是不能相抵的。
既然你不明白你這些話語多麼會傷人,沒讓你明白,便是不孝,那我只好讓你明白過往我不願意傷而已。
既然你只罵我,那我只好獨樂樂不如眾樂樂,共業的苦,不該只有我受傷的世界了,該換我成為你的課題,我哥怎可以爽爽過大爺,哥哥也該做哥哥該有的責任了。
而這幾年,我看到我爸的努力,所以我也在原諒我爸的路途上走。
未來的日子漸漸變好。
往後的日子,當我將自己拼湊的差不多時,回憶過往,我只能嘆氣地臣服我家神明,最終我願意接位,走上這條路。
這些日子揀了許多過往,看向那時間的長河,或許當下不明白,但回首之後,皆為必然。
沒經歷過這些,便也不會造就此刻的我,過往種種便是奠定此刻的根基。
人生於靈生,只是須臾浮生,若夢般的生活。
走過漫漫黑夜,沾染過黑暗,我願保持心中那純淨的白,我可以是任何顏色,亦還是我自身的白。
愛,是因為我願意選擇如此做,恨,也是因為我願意。
我願為瀟灑人間道,只問不負、不愧於我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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